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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四 苦难的一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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方道士正自挺直腰板儿坐在石凳上观战,心情很是复杂——要说这武功,自个儿确是不如他几个,你瞧那拳头呼呼的,那腿脚儿噌噌的,比划的花里胡哨多么威风!看来在这拳脚上面,自家还是要多下点儿功夫,不对!有个事儿挺奇怪,为啥同样一套拳法,各人路数儿都不一样?你看有的快,有的猛,有的柔,有的巧,不一样罢?就是不一样!怪事怪事,不知道自个儿学会了,又是一个什么样子,想必……

方道士走神儿了。

忽然一声令下,霎时回魂惊梦!方殷闻声立起,茫然道:“你说甚么来着?让我对着树练?”老大的本事大伙儿还没见,该到露一手儿的时候了!天才的待遇就是不一样,吕长廉点头道:“不错。”做梦了罢?他疯了罢!大伙儿都是人对人,怎就自个儿人对树?不对,不对,这定是一个,幻觉。茫然看几人,几人同样茫然,茫然看那人,那人一样漠然……

是真的,是真的,老道又出新花招,小道对练打大树。

疯子?有病!方道士暗骂一声,快步上前,笑道:“成,打哪个树?”

一个树?

今天事事都透着一股不明不白的反常劲儿,师兄师弟成堆的打,尺子鞭子赁斤的称,这可好,树都得一个个儿地算了!几小道张嘴瞪眼,一时有些发懵。也罢,一个树就一个树,打哪个也不重要,令人着实费解的是,老大又怎会乖乖听他的话,乐呵呵跑过来就要去打哪个,大树?

方老大自有计较。

一帮兄弟都受到吕老道的非人折磨,总算自个儿运气好,下午到现在还没有受到皮肉之苦!打大树怎么了?打大树就打大树,这是一个好事儿!反正也是打,树又不会动,当然也不会还手儿,自家可以说是立于不败之地,做个样子,混过去得了!挺好,挺好,打,打它!哪个死树?说!快说!

今天确实反常,人倒霉,树也跟着倒霉。

道长不言,走到右首一颗树前,展臂探指,于树身离地三尺处的树皮上,画了一个圈圈。但闻哧哧声起,只见木屑纷飞,眨眼一挥而就,旋即负手而立。几小道惊讶又好奇,纷纷上前观赏——那圆不大不小,有若海碗,形状浑圆,边缘深刻,穿过老皱的灰se表皮,现出青白的深藏木躯。

好历害!好功夫!四小道人人瞪眼咂舌,赞叹不已。木何硬韧?以指作笔!师父就是师父,自家万万难比,当思刻苦用功,无论多少寒暑,期望有朝一ri,也能这般神气!方道士却是面带冷笑,一脸不屑。没事儿画个圈儿,有病臭显摆!这是小把戏,自家可是有见识的人,比如印木神功,比如碎石神功,还有狮吼神功,哎!死老薛,你死到哪里去了!

方老大想到了那个胡子大汉,一时有些想他,不由叹了口气,忽然发现自个儿已经好几天没想起他了,不由又叹了口气。相隔万里,天各一方。那人想是已在天边,那人恍似就在眼前,可惜面目有些模糊,清清楚楚的只有那一脸大胡子!他,此时此刻,会不会也在这般想着,自己?

方道士又走神儿了。

“方殷,你听好。”

一部黑黑大胡子随风飘散,面前换来了一张长长马脸。死去罢,大恶人!方道士暗骂一句,点头称是,作洗耳恭听状。想归想,做归做,随机应变好处多,不是怕,不是傻,此时不能轻易得罪他。否则,给你身上也这般画个圈圈,那可就一辈子抬不起头来了!

开门见山。

“须拳拳入圆,不可偏离,要式式用力,不可轻慢,拳锋至树皮才可收回,随之次拳发出,依上行之。为师不说停,你便接着打,方殷,记住没有?”吕长廉淡淡道。方道士没有回答,呆呆望着树上那圆圈,再一次走神儿了——

树身上那一个圆圈,恰似一个小小太阳,尽量看来灰暗无光,同样照得心里发慌。老妖道果然毒辣,照他说的这般打法儿,一准儿是个死!拳头打木头,还能有好处?必须打到树皮?惨了!不成!不能听他的鬼话,老道这是耍花枪,想要糊弄小孩子么?不能打,绝不能!

“方殷!”

“我不打!”

“不打?”

“不打!”

“你敢再说一遍?”

“不、打!”

“为师再给你一次机会,你好好考虑一下再说。”

“打。”

不想打,也得打,鞭子举在头顶上,已经不用考虑了。其后方道士对树练拳,吕道长一旁伺候,各自无话。

一时俱无言。

人无言,树无言,天亦无言。树还是那个树,天还是那个天,那圆圈正是一个小小太阳,灰溜溜出现在大树身上,与西边天空上的红ri相对,共同照见了——

院角残留的积雪,窗上滴水的房檐,方道士尴尬又无奈的脸,四小道愕然又同情的眼,还有吕道长的戒尺,和藤鞭。

苦难而漫长的一天终于过去了。

饭后,五虎上将再聚首。这一次,所有人的情绪都不是很好,一个个蔫头耷脑,刚刚打了场败仗一般。马张关黄四将军谁也没了说话的兴致,只在那里默然对坐,同病相怜。练了一天的武,落下遍体的伤,五虎不见天ri,只因老道在上!到底挨了多少尺?数来数去数不清。究竟挨了多少鞭?那也好比天上星。这一天,实在让人心中凄凉,这一天,实在令人黯然神伤……

赵子龙呢?

赵子龙伤得最重,又趴到床上,往屁股上抹药膏去了。拳头完好,屁股开花,怎么挨的打也不用提了,好在还有药膏,灵验无比的药膏。只可惜,就快要用完了。老天!何不睁开眼?看看那大恶人怎般的蛮不讲理,胡乱打人!又怎般的仗势欺人,为祸一方!不能,不能,不能再这样!早说过不能再这样任由他作恶了,看!他果然变本加厉,又令人猝不及防!可是,能怎样?又能怎样?又能拿他怎么样?

子龙自行疗伤完毕,趴在床上重拾议题。议罢,接着议,不议是不行的。还是那个议题——如何对付吕老道。

这件事情已经引起了大家的高度重视,当下悄声开口,各抒己见。主意出了八百种,却是一样儿行不通。诸如装疯卖傻拍马屁种种,那可保得一时周全,却解决不了实际问题;诸如放火泼水扔黑砖种种,是能出了一口恶气,但会招致那人的打击报复,后果太严重;诸如举报上告走后门儿种种,想想也不成,估计没人听,那一个后门儿,人家也不一定让走了……最后,赵子龙说道:“不如咱一块儿,逃跑!”

一个人跑不成,一块儿跑又如何?自家不认路,有认识路的,这个监牢终究不好玩,不如来个集体逃跑!如何?如何?此言一出,众将齐齐摇头,没有一个人同意。跑?往哪儿跑?千辛万苦才入了山门,就是跑出去了,各回各家,各找各妈,回去还不得给老爹打死?不死也落个残废!众将齐声开口,此事再也休提。赵将军无法,只得长长地叹了一口气。

表示遗憾。

又一场无果的议论,又是一个无言的结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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