马尾村潭良游击区驻地。队长侯亮叫来副队长杨如平说;“老杨,听说苏家坪来了两个功夫不错的小伙子,是吧?”杨如平答:“对!怎么了?”侯亮说:“队部还缺一个通讯员,你看这两个小伙哪个合适?”覃刚在一旁说道:“老杨,你不知道啊,自从杨明远牺牲以后,老侯就没提过要找一个通讯员,常常啊,需要通讯员办事的时候,满屋满院的喊着‘通讯员,通讯员’,我劝他,那就再找一个吧,他总是铁着个脸不答应。今天可能是想通了,老杨,你就赶快选一个,免得他又变卦。”杨如平何尝不想赶快挑一个来,只是碍着队长的情感,不愿提起此事罢了,这回老侯主动提出,刚好有了合适的人选,于是说:“这两人,一个叫苏杰、一个叫苏成,苏杰二十岁,个子一米七二左右,苏成十七岁,个子一米七上下,身体都很壮实,苏成的功夫要强一些,但人长得很白净,不像农村里的人,我问他不干农活吗?他说天生就那么白,晒不黑。”侯亮听后说:“就要苏杰吧,让苏成这个小白脸,到战斗班去锻炼,我不信他晒不黑,而且他的功夫也好用在刀刃上。”听完这番话,大家都笑了。
苏成被分到基干分队五班,由于军事素质好,不久后任班长。基干分队是武工队的战斗部队,武工队还编有妇工分队和文工分队。这天,文工分队分队长白玉兰带着队员,来到基干分队,开展扫盲工作。白玉兰交待基干分队分队长刘守业,把没上过学的和文化较低的战士,集中起来上课。白玉兰让人在操场上,架起一块简易的黑板,十几名战士席地而坐,手里拿着发下来的铅笔和作业本。玉兰说:“没上过学的同志,请举手!”苏成等六七名同志高高的把手举了起来,玉兰问:“你们为什么不上学?”苏成站起来回答道:“报告,我回答,是因为家里穷,兄弟姐妹多,上不起学。”玉兰用手示意苏成坐下,然后在黑板上写了“中国**”几个大字,问:“有谁能认得这几个字?”大伙儿你看我,我看你,谁也不敢做声。玉兰用竹子做的教鞭指了指一位战士,说:“你来回答。”
“是!”这个战士站起来,用眼使劲地瞧了瞧,抓耳挠腮,脸憋得通红,半响才嘣出一句话来:“对,是什么什么‘党’。”他觉得一下子醒悟过来似的,高兴地说:“没错!就是什么什么‘党’,我在潭良街上见过有这样字的标语。”他的话逗得大家哄堂大笑,苏成也凑起热闹说:“你说的不会是‘刮民党’吧?”那战士很自负地答道:“对对对,我说的就是‘刮……刮……刮民党’。”惹得又一阵大笑。玉兰收住笑容说:“大家跟我读,‘中国**’。”大家脸色变得严肃起来,跟着读:“中国**。”玉兰又写了几个字,说:“跟我读,‘武工队’。”大家跟着读:“武工队。”玉兰一脸严肃地说:“同志们!你们刚才都看到了吧,没有文化是多么可笑的事情,更是件可悲的事,不是吗?连我们自己的党,我们自己的队伍都不认识,还谈得上是个坚定的革命者吗?所以,作为革命者,我们要不要学文化?”
“要!”大家响亮地回答。玉兰拉过来一个女队员对大家说:“从今天起,你们这个‘扫盲’补习班的教学,由覃香梅同志担任,大家欢迎!”大家报以热烈的掌声,这掌声,不仅仅是表示欢迎,更主要的还是,对这个留着一根又粗又长大辫子,长着一双水汪汪大眼睛,脸上满是纯真,带着烂漫笑容的姑娘的一种期待。
啊,这不是表妹香梅吗?她怎么也到游击区来了?苏成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,他赶紧揉了揉双眼,定定的瞅着她入神。覃香梅的家,是当地有名的大户人家。祖父很会做生意,赚了不少钱,在当地添了不少家产,到了父亲覃志豪手上时,又继续发扬光大,才有了今天远近闻名的家业。苏成的姑婆,由于家里穷,被卖给覃香梅的祖父做二房,覃志豪是大老婆生的儿子,覃香梅是覃志豪的小女儿。苏成小时候,姑婆常常带小苏成到覃家大院玩,因苏成年纪比覃香梅大半岁,两人经常在一起玩,两人虽然没有血亲关系,但从族群关系来说,他们却是表兄妹。
“喂!是不是很漂亮啊?看傻眼了吧?”苏成被身旁伙伴拍了一下,从沉思中惊醒过来,一看补习课已结束。人群散去,苏成感觉到一双大眼睛正盯着自已,他抬起头见覃香梅正盯着自已,赶紧道:“表妹,你怎么也来这了呢?”香梅娇嗔地说:“就许你来不许我来呀?”
“我不是这个意思,我是说,姑爹能让你来吗?”苏成躲开那双含情默默的眼睛,装着漫不经心的样子。香梅嘟着小嘴说:“我才不管他呢,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。”说着凑近苏成的耳朵,悄悄地说:“表哥,告诉你实话吧,我是偷偷的跑出来的。”
“偷偷的跑出来?”苏成哈哈大笑起来,“不偷偷跑,就不是你了,鬼丫头!以前,每次找你玩,姑父嫌我家穷都不让你跟我玩,你都有办法偷跑出来,对吧?”香梅的脸上一下子泛起两朵红晕,左手从身后挽来那根长辫子,两手盘缠着,低下头,微微晃着身,羞涩地说:“对,对,对,就你懂。”两人低着头,默默地相对着,过了好一会,香梅才开口说话:“都怪你哩,以前,我教你学字的时候,你总是借故逃避,现在没有文化,懂得错了吧?现在,看你还跑不跑?”苏成拍拍胸脯,一本正经地说:“妹仔呀!,小的再也不敢了,否则,纪律处分我,得了吧?”
“那还差不多。”香梅心满意足地笑了。
“喂,香梅,在干什么?快走!”玉兰在向她招手。
“来了,玉兰姐。”
“有空,记得来文工队找我。”叮咛苏成后,转身一蹦一跳地向玉兰跑去。
玉兰回到队部,覃刚把她叫住:“玉兰,同志们学习的热情高吗?”玉兰答:“刚开始不行,后来通过教育,大家明白学习的重要,热情极高。”覃刚说:“太好了,学习的事不要放松,另外,你们文工队排练节目的事,也要抓紧,找个时间到战士当中演出演出。”
“好的。”玉兰答。
“玉兰啊,那天你也给我和杨副队长补补课,把我和杨副队长也弄成个,像覃刚那样的文人来,行不?”侯亮笑嘻嘻地说。
“队长,你还用得着我给你补课吗?我让嫂子晚上好好地给你补一补,包你第二天一起来就变成‘文人’了。”大家先是一愣,回过味来,都笑了。桂花听了有些不好意思,说:“玉兰,看你这张嘴厉害得都不饶人呀。”玉兰又说:“桂花姐,开个玩笑嘛,又没外人,别不好意思,谁不知道,你两夫妻恩爱呀!”大家又笑了一阵,侯亮说:“好了,我说个正经事。明天,老杨你到潭良镇联络站,去接从县高中来的几名学生,他们是县党组织派专人送来的革命青年,要确保他们安全到达游击区。”杨如平保证说:“放心好了,我一定确保这批革命青年的安全。”
剿总司令陈天雷正在家里,夫人黄淑芬沏了一杯铁观音端给他,然后在旁边的沙发上落座,一起听着收音机传来的声音:……1949年4月21日,**、朱德发布向全国进军的命令,命令人民解放军奋勇前进,坚决、彻底、干净、全部地歼灭敌人。内容如下:命令,各野战军全体指挥员战斗员同志们,南方各游击区人民解放军同志们:由中国**的代表团和南京国民党政府的代表团,经过长时间的谈判,所拟定的国内和平协定……就没有理由拒绝,根据这些基础条件,所拟定的而且是极为宽大的各项具体办法。在此种条件下,我们命令你们:(一)奋勇前进,坚决、彻底、干净、全部地歼灭中国境内一切敢于抵抗的国民党反动派……(四)在人民解放军包围南京之后,如果南京李宗仁政府尚未逃散,并愿意于国内和平协定上签字,我们愿意再一次给该政府以签字的机会。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委员会主席**,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司令朱德。一九四九年四月二十一日。陈天雷关掉收音机,“唉!”长叹了一声,说:“江河日下呀,党国休矣!”夫人黄淑芬斜了他一眼,说:“不会吧,你是不是悲观了点?南京政府不是还在啥。”陈天雷瞪了她一眼,说:“妇人之见,你懂个屁。”黄淑芬不服气地说:“你懂,那你说为什么?”陈天雷说:“这不明摆着吗?共党马上就要强度长江,包围南京了,就凭李宗仁在**的那点影响力和**的那点本事,根本不是共党的菜,败局是迟早的事。”黄淑芬听他这么一说,便紧张起来:“那咋办呀?”陈天雷说:“什么怎办呀?该怎么办就怎么办,我又能怎办?”黄淑芬急了:“那我们不如到台湾,或到香港也行。”陈天雷无可奈何地说:“谈何容易呀!像我们这样的小鱼小虾,党国不知道有多少,台湾、香港就是挤爆了也去不了,你就等死吧。”听他这么说,黄淑芬拿着手帕,边哭边摇边说:“唉哟!我命好苦啊,嫁给你这老不死的,你一点本事都没有,我怎么办呀?”
“你们这些女人呀,真烦人!”陈天雷端着茶杯踱到窗前,边喝茶边往外看。眼前,一片竹林在春雨的滋润下,不少春笋已从地下钻了出来,充满生命力地茁壮成长。唉!这竹笋,就像共党一样,发展得如此之快,怎样剿都剿不完,而党国呢,就像秋风扫落叶一样,散得如此之快,时事逼人啊!
“报告!司令,南良县自卫总队陈兵总队长来见。”勤务兵的报告打断了陈天雷的思绪。陈天雷说:“快请!”话音刚落,陈兵就已进入房间。黄淑芬迎了上去:“哟!什么风把你这侄仔给吹来了,你可好久没来看叔叔婶婶了。”陈兵说:“这不忙着剿共嘛,侄儿我今天抽空,特意来看看二老,顺便带来一些纯米酒,给叔叔泡药酒喝,叔叔腰不是经常疼吗?我还带来婶婶喜欢吃的‘烧结’。”说完,一屁股坐在刚才黄淑芬坐的位子上,端起茶几上的茶杯,仰脖就喝,喝完用手将残留在嘴上的几片茶叶一抹,往茶水桶一甩。“哎!”黄淑芬抬起手刚想制止,已是来不及。陈天雷笑着说:“你看看,你看看,还是那个毛毛糙糙的,你怎么把你婶婶的茶也给喝了?”陈兵大大咧咧地说:“一样,一样。”陈天雷吩咐勤务兵上茶,接着用嘲讽的口气问:“总队长先生,你那里的共党是不是都被你剿灭完了?”陈兵答道::“说什么呀?叔叔,光靠我那点虾兵,就是天天不吃不喝不睡也剿不上几个。去少了嘛,送给人家包饺子吃,还嫌不过瘾,去多了嘛,妈妈的!还没到,共党就全跑光了,共党就像老子肚子里的蛔虫,啥都知道,妈妈的!”陈天雷气得指着他说:“你看看,你看看,你就这点出息,党国就是因为有你们这样的庸才,才溃败得如此迅速。”陈兵不服气地说:“那有什么办法,除非你给我多调些兵来。”陈天雷说:“我现在哪还有兵给你呀!”黄淑芬打圆场说:“行了行了,在家不谈公事。”她从陈兵带来的袋子中,捏出一个用小竹签穿着的“烧结”,两手各捏住竹签一头,用嘴轻轻咬上穿在竹签中间的“烧结”一口。顿时,满嘴香喷喷的味儿,她用纤细的手指抹了抹嘴角溢出的少许香油,很满足地说:“侄儿呀,还是你想着婶婶,我就爱吃这一口,怪了,其他地方做的就是没你们哪里的有味,你说说是怎么个回事?”陈兵一听,说到“烧结”来劲了,如数家珍地说:“这东西,问我最清楚不过了。这‘烧结’呀,是我们南良县的特有食物,制作的方法是,先剁好半肥瘦的猪肉和猪肝,加入食材,调好味,再用上好的猪的网油包裹起来,用小竹签穿过,将其固定在竹签上,放入油锅里炸熟即可。这个味,关键在于肉不能过于肥,否则肥腻,过于廋又干涩,不香,猪肝不能过多,否则抢肉的鲜味,食材用的是本地特有的,火候嘛,过火则干焦,火候不够,则肥腻,味不出来。”黄淑芬说:“怪不得,其他地方没有这个味道呢,侄儿,你怎么这么清楚?”陈兵得意地说:“从小吃着长大,看都能成为专家。”黄淑芬笑着说:“那好啊,有空多带些过来,我也让我的那些姐妹们尝尝地道的南良‘烧结’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