酒席一直持续到很晚才散去。期间,翠玲偷偷地拿了些饭菜给玉妹,玉妹趁人不注意的时候给苏成送去。
“最危险的地方,也是最安全的地方”。就这样,苏成在玉妹、翠玲的精心照料下,安安全全地养了两日的伤。然后,踏上了回苏家坪的路途。
自卫总队陈兵带着人马,在这一带逐个村庄、挨家挨户地搜捕被冲散的游击队员。他们来到苏家坪,挨家挨户搜查一遍后,一无所获。陈兵仍不死心,叫士兵们把村民全集中到了晒谷场。
“各位乡亲,各位父老,我陈兵这次来你们苏家坪,不是游山玩水来了,而是抓共党游击队来的。你们当中,谁是**?谁是游击队?给我站出来,老子既往不咎。愿意揭发的,有重赏。若是被查出来的,老子统统拉出去枪毙。”见没人回答他,继续说道:“‘抬头不见,低头见。’都是乡里乡亲的,别让老子为难,快说吧!”人群里一片寂静,“好!不说是吧?”陈兵把手一挥,叫道:“扁担!”一名士兵从村民手里拿来一根扁担,交到陈兵手里,陈兵拿住扁担楞了一下,斜着眼睛望着那士兵,骂道:“你傻呀!谁叫你拿扁担的?”
“报告总队长!是刚才你叫的。”士兵非常肯定地说。
“老子要扁担干啥,是不是要我揍你一扁担啊?”“啪”的一声给了那士兵屁股上一扁担,“滚!傻仔。”那士兵讨好不成,碰了一鼻子灰,灰溜溜地退了下去。“哄”村民们见陈兵那滑稽相和被打士兵的狼狈相,都笑出声来。陈兵转过身,面对士兵,指着一人叫道:“常扁担!”
“到!”士兵跑过来立正敬礼,说道:“总队长!有什么吩咐?”刚才被打屁股的士兵,摸了摸屁股,思忖道,喔!我明白了,总队长一定是嫌我的扁担不够长,他要找长扁担。“扁担,刚才老子喊你为什么不出列?”
“报告总队长!我以为长官要找扁担,所以不敢出列。”
“现在呢,你为什么又出列了?”
“报告总队长!是因为长官叫扁担,所以我出列了。”
“哗”在场的所有人都笑了起来。
“妈妈的,老子给你……”陈兵举起手掌,在半空中停下来,然后,放进口袋摸了一下,说:“这个叫扁担的人,是隔壁村到我自卫队当差的,相信你们也认识,今天我要他说出你们村谁是游击队。”陈兵推推“扁担”要他说。“扁担”指着约模四、五十岁上下的一男一女,说:“他们的儿子苏成,就是游击队员。”陈兵一挥手,四名士兵把两人押出人群。陈兵从口袋里,拿出一把大洋,在手上轻轻地抛了抛,举到空中,说道:“看见了没有?这些钱全是‘’扁担’的了。”说罢,手掌一松,白花花的大洋坠落到地上,撒了一地。陈兵拍拍“扁担”,示意他去捡。“扁担”捡起地上的大洋:“谢谢长官!谢谢长官!”高兴地跑回队列。陈兵得意地说:“看见没有?说了,那么多白花花的大洋就到手了,好过你干死累活,一年也赚不到一两块大洋。还有谁要说的吗?”
“长官!我们都喜欢大洋,可我们不知道哪个是**,哪个是游击队呀?”村民中有人说道。
“好!好!好!没人说是吧?”陈兵咬牙切齿,他走到苏成父母身边,说道:“快说!你们儿子苏成现在在哪?”
“他又没回来,我们怎么知道他在哪里?”
“不说是吧?来人!把他们拉出去毙了。”四名士兵正要押苏成父母去枪毙。
“慢着!”一声断喝从人群里传来,一位中年男子走出人群,径直向陈兵走来。
“陈总队长,还认识我吗?我是潭良乡副乡长苏明理。”
“喔!是苏乡长啊,今个怎么在此处?”
“家里有事,刚巧回来看看。”
“既然兄弟是本村人,肯定知道村里谁是**、游击队了?”
“这两人的儿子苏成是去当了游击队,这我知道。可是,在这次围剿过程中,这个仔已经被保安团打死在老君坳了。”
“是吗?听到了没有?这就是当游击队,跟国民政府作对的下场!”陈兵大声地对村民们说。
“陈总队长,我看就算了吧,这两人儿子都死了,枪毙他们也没用,乡里乡亲的,看在我的面子上,绕了他们这一回。”
“好吧!既然兄弟你帮说话,我就给这个面子,饶了他两人性命。不过,死罪可免,活罪是逃不了的。来人呐!把他们家给我放火烧了。看谁以后还敢和国民政府作对,他们就是下场。”
“陈总队长,你看还是算了吧……”苏明理要求道。
陈兵转过身去,并不理会苏明理,把手一挥,士兵们把干柴稻草堆放于苏成家四周,将火点燃。在炎炎夏日,连刮着的风都是热浪袭人。风助着火势,火借着风势,熊熊大火很快吞噬了整个屋子,滚滚浓烟直冲云天,就是几公里外都能看得到。
“我的房子,我的儿呀……”苏成的母亲哭喊着扑向燃烧的房子,苏成的父亲抱扯着她,母亲的手伸着,要把她的儿子、房子完完好好的要回来,父亲抱着母亲,望着前方,两眼喷着怒火。
此时此刻,苏成已回到苏家坪,正趴在离晒谷场不远处的山坡上。看着自卫总队的士兵对村民们发着淫威,气得肺都炸了。当他看到自已家的房子被狗日的自卫队点燃时,眼睛冒着火,已经忍无可忍了,一咬牙,拔出驳壳枪,要冲上去和敌人拼命。他一跃而起,扑向敌人。就在苏成跃起扑向敌人的时候,他的身体被人重重地压在身下。苏成是何等人也,一身功夫,岂容人偷袭?就在被人扑倒在地的一瞬间,两臂用寸劲往地上一撑,借势往旁边一滚,身体一翻,反而骑在那人身上,此时苏成的枪已经顶在那人的脑门子上。
“别开枪!自已人,我是林义。”苏成定睛一看,果然是林义,便抓住他一个翻滚,两人滚到没人看得见的地方,彼此松开,坐起来。
“你怎么在这?”苏成又吃惊,又疑惑。
“说来话长……”林义正想往下说,苏成迫不及待地把林义的话打断:“话长后面再讲,先帮我打死这帮野仔(刻)。”说着拉起林义要往外冲。
“没得!不能打。敌人太多了,出去就是送死。”林义扯住苏成,不让他去。
“是兄弟么?你不帮是吗?”苏成把脸沉下来,气愤地说。
“不是不帮,‘君子报仇,十年不晚’,敌人正挖空心思地想找我们呢,这倒好,我们要自动送上门去,不正中敌人下怀了么?”
“我不管!连自己的家和父母都保护不了,我还当什么游击队员呀?”苏成实在气愤不过。
“这不是管不管的事,我们若出去了,死了,你想想,你阿爸阿妈会非常伤心的,你这是孝顺吗?这叫不孝。再说了,出去了,房子也回不来,房子烧了,还可以重建,人没了,拿什么报仇?”听林义这么一说,尤其是说自已不孝,苏成被戳到痛处,要知道,苏成可是远近闻名的大孝子,父母亲的意愿他是不敢不从的。
“那你说怎办吧?”苏成的怒火渐渐平息了下来。
“我们赶紧去寻找大队长他们吧,只有靠游击队的力量,我们才有报仇雪恨的机会。”
“好!那我们赶快走吧。”
“走!”两人悄悄地离开苏家坪。路上,林义问苏成:“我明明看见你被炸下山崖,谁都不会怀疑你牺牲了,要知道山崖是那么高,下面又是乱石遍布,即使没被炸死,摔也得摔个粉身碎骨。”苏成笑了笑,说:“老天留着我还有用,直接把我摔到一个满是厚厚的藤草坑里,才逃过必死的一劫。”
“你的命可真大呀!‘大难不死必有后福’,你将来肯定有好日子过的。”林义感叹道。苏成摊开手掌给林义看掌上的纹路,又指指自已鼻子说道:“记得小时候,我阿爸带我去赶集,回来的路上,遇到一位老人。老人衣衫破烂,脏兮兮的,躺在路边动弹不得。阿爸心地非常的好,别人有难处能帮的,他都会尽力去帮,这一带的人都知道他是个大好人。他见老人这个样子,硬是不走了,扶起老人问长问短,得知老人又渴又饿后,拿水喂老人喝,从布袋里取出干粮给老人吃,临走的时候,还把卖粮食的几个钱全给了老人。要知道,在集市里,我闹着阿爸买点冬瓜糖吃,他硬是不给。可是对这样一个非亲带故的老人,他却是如此的大方。有时真是弄不明白阿爸他图个什么?老人吃饱喝足了,拿上钱,十分感激,说自已无以回报,过意不去,一定要表示什么。老人抓起我的手,对父亲说:‘这样吧,我年轻的时候,行走于天地之间,学了不少相术,靠预测别人吉凶来谋生,现在老了,走不动了,又无儿女赡养,所以,落得个像现在这个样子。如果信得过我的话,我想帮你这个儿子算一算,以报答你施舍之恩,如何?’阿爸虽然不太信这种东西,见老人诚心一片,也不再说什么。老人语出惊人,开口就说阿爸育有四男一女,阿爸听了也不觉得什么,周围的乡亲那个不(没)懂?老人接着讲;‘你这个仔排行老二,长的是眉清目秀,天生很白,不像农村人,鼻梁骨高而直,根部有凹陷,将来大部分时间生活在城里,不过年轻时多磨难,老来福寿皆全。看手相感情线复杂,感情、婚姻多变。从八卦命相看,此儿命如猫,九命也,常大难却不死,后福不尽。在众兄妹中,唯有此儿最有出息……’老人说完扬长而去。老人的话,只是附和了我阿爸阿妈内心期望罢了,特别是我阿妈,从小就不让我干家务活,问她为什么,她也不说,弄得其他兄妹有意见。”林义听了这故事,感叹道:“炸也炸不死,摔也摔不死,你的命大不大,已有定论。令我感动的是,你爸爸是个很善的人,而那老人不管说的对不对,也算是有知恩图报的心了。人有善举,必有善报啊!”
苏成问及林义为何在苏家坪出现,部队又去了哪里?林义便一五一十地从老君坳打阻击,到马尾村救百姓,到扁担岭遭敌伏击,再到良友、大登一带敌我混战,部队被打散,详细地讲述了一遍,说得是惊心动魄,生死存亡,听的是时而心跳加快,情绪激动;时而神情凝重,面色黑沉;时而冷汗虚虚,面色苍白。苏成感叹道:“想不到我山崖下一觉醒来,又养了两天的伤,此间竟发生如此惨烈的战斗,惊心动魄,史无前例呀!大队长他们现在在呢,还好吗?真想早日找到他们,我想他们了。”林义深有感触,充满期望地说:“是啊!我也想他们。我们往东北方向走吧,说不定,我们会遇到他们,要知道,大队长他们一定也在想念我们这些被打散的同志,在等着我们。”想到这,两人精神顿时振奋起来,加快了追赶的步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