祭天被打断,田猎的第一天又发生塌方,这似乎并不是吉利的兆头。
因为晚上下雨雪,第二天山路湿/滑,林子里又有积泥,这种天气不便让襄王外出狩猎,但是他们这么兴师动众的来到猎场,需要等着田猎的猎物来做食物,就算襄王不去狩猎,自然也要有人去狩猎。
化蛇带着一部分人一大早就出去了,正好中午之前回来,但是没想到山谷突然发生了塌方,先头进入山谷的队伍顷刻之间都消失了。
那个士兵是后面的队伍,眼看着山上滚下巨浪一般的泥土和巨石,一下冲进了山谷的河堤里,同时河水发出巨大的响动,就像是海浪咆哮一样,紧跟着一切都化为乌有了,河水几乎被泥石填满,河水之中还腾起一股巨大的黑烟,就跟有恶/鬼一样。
士兵快马加鞭的回来禀报,等他出了山谷的时候,外面还能听到巨大的响声,似乎是又塌方了。
其实山谷已经是猎场的外围,但是因为昨天下了太多的雨雪,树林里积泥太多,没有山谷适合跑马,所以化蛇就带人去了山谷。
山谷的野味很多,但是山谷里没有负责田猎的官/员定期检/查,不过谁也没想到今年会下这么大的雨雪,竟然发生了塌方。
一支队伍都埋在了山谷了,这不是一件小事,万俟景侯让人点了兵马,进入山谷营救,自己也进了营帐,换了一身轻便的衣服,准备进山谷去看。
襄王要亲自去看,山谷时不时还发生塌方,太后自然要阻止,就怕襄王出现三长两短的意外,不过万俟景侯坚持要去。
万俟景侯进了营帐,也不要人伺候,自己脱/下繁琐的外袍,换上了一件轻便的衣服,对温白羽说:“你在营里休息吧,我出去看看,如果没事的话很快就回来。”
温白羽看见他匆匆的换衣服,然后带了一把佩剑,插在腰间,转身就要出去。
温白羽赶紧跟上去,说:“我跟着你去。”
万俟景侯看见他一身白衣,一尘不染的样子,如果这样进了山谷,估计就脏的不成了,但是温白羽说的很肯定,也不是什么疑问的语气,很自然就跟了上来。
万俟景侯不知道为什么,竟然反驳不了,就让温白羽跟着自己了。
两个人从营帐出来,万俟景侯翻身跨上马,动作非常干脆利索,大长/腿一跨,那姿/势特别凌厉,坐在马背上之后,伸手拉住马缰,低头看向温白羽,说:“能骑马吗?”
温白羽看着这些高头大马有些发憷,他觉得自己似乎没骑过马,不过还是勉强的点了点头,抓/住马鞍翻身上马,黑色的高头大马和温白羽一身白衣形成了鲜明的反差,那匹马竟然老实的厉害,一动不动的让温白羽坐稳。
这匹马是宫里头出了名的烈马,但是万俟景侯很喜欢,觉得这匹马有灵性,马官几乎都降服不住,每次都会尥蹶子打响鼻,没想到今日竟然变得如此乖/巧,一点也不犯坏。
两个人上了马,后面跟着士兵,快速的往山谷赶去。
回来禀报的士兵先行带路,众人一路快马加鞭的进入山谷,山谷的草甸是灰黄/色的,有些枯萎,上面盖着一层将化不化的雪。
确切的说,这是一条河谷,一进入河谷之后,天色就阴霾下来,这座河谷似乎并不是什么祥瑞之地,周围散发着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阴气。
引路的士兵驱马在最前面,马蹄声“哒哒哒”的进入了山谷,两边山势并不算太陡峭,但是也不算平缓,山坡上有泥石滚落的迹象。
但是奇怪的是,这条河水清亮见底,似乎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似的。
他们进去山谷之后,就被碎石挡住了去路,山谷又发生了几次塌方,外围也被挡的很严实,似乎是想挡住他们的救援。
士兵都下了马,开始搬开石头,打开一条路往里走。
因为四周都是石头和泥土,显得更加荒凉阴霾,天色越来越暗,似乎又要下雨似的。
“滴答……”
“滴答——”
有雨水滴下来,落在温白羽的鼻尖上,温白羽伸手抹了一下,仰头看了看天色,竟然真的又下雨了,士兵们还在加紧清理道路,他们前进的速度非常慢非常慢。
有人/大喊了一声:“好了!”
前面的人突然躁动起来,喧哗的不知道在说什么,万俟景侯皱着眉,驱马过去。
就看泥石的路已经被清理开了,前面出现了一条很窄的路,可以让一个人单排驱马通/过的小路,而透过小路,他们似乎看到了一个世外桃源。
小路的外面是阴霾的天色,淅淅沥沥的雨雪在下,小路的里面则有阳光,丝毫没有下雨,草甸的颜色似乎也是青绿色的,并不灰黄。
温白羽也驱马过来,疑惑的往里看了看。
万俟景侯挥了挥手,示意士兵跟着自己进入山谷。
队伍又开始整装出发,按照顺序单排进入了山谷,山谷里面静悄悄的,只能听到四周的流水声,还有轻微的风声,一走进小路,就看到了阳光,阳光从头顶卸下来,四周一片碧绿的颜色,仿佛这里不是冬天,而是春天一样。
四周完全没有泥石流和塌方的样子,一片安详,也没有石头挡路,两边的河谷都非常开阔。
温白羽疑惑的看了看四周,感觉这里的感觉怪怪的,但是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。
万俟景侯见他落后了一步,停下马来等他,说:“跟紧,别走丢/了。”
温白羽赶紧催马上前,和万俟景侯并排往里走。
这里的草很多,而且都是碧绿色的,士兵的马匹时不时的开始低头吃草,似乎觉得这里的草很香甜,那些士兵催促着马匹往前走,但是那些马还是时不时低头吃草。
万俟景侯和温白羽走在前面,走了很长一段路,根本没看到泥石流和塌方的地方,河水非常清澈,也没有黑烟这种东西,并不知道化蛇他们在哪里。
前面引路的士兵一直往前走,众人就跟着他,但是奇怪的是,那个士兵的身影立在马上,突然扭曲了一下。
一霎那间在众人的眼前扭曲了一下,就好像有雾一样,但是周围空气非常晴朗,一点雾气也没有,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现象。
温白羽使劲揉了一下眼睛,还以为自己看错了,结果那个士兵的身影又开始扭曲,又扭曲了两下,突然就消失在了众人面前。
温白羽震/惊的看着前面,根本没有人,一片空旷,只剩下前面的几颗怪石头,那士兵刚刚明明就站在怪石头前面。
万俟景侯眯了眯眼,似乎也看到了刚才让人吃惊的一幕,立刻翻身下马,对温白羽说:“在原地等我。”
温白羽觉得这句话很熟悉,似乎万俟景侯对他说过无数次,有一些记忆似乎在松动。
在温白羽愣神的时候,万俟景侯已经慢慢走了过去,就在他走到那几颗怪石头附近的时候,身影“唰——”的一瞬间,发生了扭曲。
温白羽睁大了眼睛,“唰!”又是一下,那黑衣服的身影突然出现,又突然扭曲,在他面前,第三下扭曲的时候,突然消失了!
温白羽后背一阵冷汗,立刻催马过去,黑色的大马猛地往前跑,很自然的越过了那几颗怪石,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,但是前面根本没有士兵和万俟景侯的影子。
温白羽有些奇怪,调转了马头。
然而,更奇怪的是,他的身后,一个人也没有……
温白羽突然有一种后背发紧的感觉,这真是艳阳天活见鬼了!
空旷的山谷里,只剩他一个人,温白羽坐在马上,四周一片空旷,寂静无人,前面没有万俟景侯,后面连那些大量的士兵也不见了。
只剩下他一人。
温白羽震/惊的看着四周,总觉得有些不同寻常,他戒备起来,伸手在身上一摸,似乎又在寻找什么东西,好像是匕/首,但是仍然什么也没有摸/到。
温白羽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心,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两次下意识的去寻找一把匕/首。
是什么匕/首?
温白羽下意识的伸起手来,摸在自己左臂的肩膀上,那地方开始,一直往下,有一条很长的伤疤……
温白羽驱马在四周走了几遍,什么也没有看到,根本没有人烟,四周只剩下山谷和河水。
温白羽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事情,那就是他的黑马不吃这里的草,也不去喝河里的水,这地方绿草如茵,还有大量的水源,但是竟然没有一个动物,除了他这匹黑马,似乎连只鸟也不飞。
清澈的河水深不见底,这样碧绿清亮的水,里面竟然没有一条鱼?
温白羽翻身下马,走到河边,把自己白色的衣摆拽起来,别在腰带上,然后蹲下来伸手鞠了一把河水。
河水很凉,带着一股透骨的清爽,绿的发蓝,看起来无比的诱人。
温白羽看着河水,旁边的黑马突然走过来,用头供他的手,把他手心里的河水全都拱掉了,似乎不想让他喝这里的水。
温白羽伸手摸了摸黑马的毛,那只黑马还在拱他,似乎真的有灵性一样。
就在这个时候,竟然有声音传过来,似乎十几个人在说话。
“真是见鬼了,咱们在这里走了一个上午了,眼看着已经晌午,老鬼你的地图到底管不管事儿?!”
“管事儿的,管事儿的!”
“管个屁事儿,咱们都已经兜了一上午了,这地方除了草,连个蛋都看不见!你说的寨子在你/娘肚子里吗!”
“还有还有,只听见水声,就是看不见水,咱们都他/妈要渴死了。”
“你们看!!”
有人/大喊了起来:“前面有水!有条河!是那条河!”
温白羽起初只是听到声音,最后一个人/大喊之后,他就看到几个人从前面的山坡上急速的跑过来,直冲着他后背的河水跑过来。
那几个人里面竟然有男有女,而且每人身上都背着一个大篓子,篓子里装着什么东西,用布盖着看不清楚,但是装的东西一定很重。
那几个人都是风尘仆仆的样子,快速的冲过来,看见温白羽顿时一愣,上下打量了他的装束。
然后就收回了目光,冲到河边,掬起河水往嘴里快速的塞,发出稀里哗啦的声音,喝的特别响亮。
温白羽拉着马缰,偷偷打量了那几个人。
一共五个人,年纪最大的是一个黝/黑的刀疤脸,看起来很凶悍,还有一个女人,女人很年轻的样子,长相很漂亮,但是温白羽注意到,她的手虽然细白,不过手上有很多茧子,而且不是干粗活的茧子。
另外一个看起来非常猥琐,獐头鼠目尖嘴猴腮,温白羽打量他的时候,他也正用眼睛偷偷打量温白羽。
其中一个人看起来很淡漠,蹲在河边,但是他没有喝水,正晃着自己的手腕。
温白羽注意到他的手腕,竟然是金属的,他似乎没有右手,整只右手都是金属做成的,指尖非常尖锐,乍一看有些可怕。
剩下一个人看起来年纪最小,长相很清俊,但是有点油嘴滑舌的,从竹篓里拿出一个竹水壶,从河里灌了一些水进去,殷勤的递给那淡漠的人,笑着说:“师父喝点水吧,这水是甜的。”
那淡漠的人皱了一下眉,挡开对方的手,说:“不喝。”
那人笑着说:“咱们都走了一上午了,师父一滴水也不喝,徒儿都给你打来了,就喝点吧?”
淡漠的人板着脸,他的嘴唇非常薄,看起来很不好说话,冷着脸说:“我不渴。”
女人笑嘻嘻的说:“小秋儿你过来,姐姐渴着呢,给姐姐喝点儿?”
那清俊的少年站起来,把水送了过去,女人笑着抹了一把他的脸,说:“姐姐就喜欢你这样的,真是嫩,今天晚上……”
她说着,声音压得很低很低,那淡漠的男人冷眼看了一眼那女人。
清俊的少年笑嘻嘻的说:“香姨,真是巧,我也喜欢年纪小的。”
那被叫做香姨的女人一愣,脸上顿时怒起来,说:“死小子,你讨打吗!”
清俊的少年赶紧绕到那冷漠的男人身后,说:“师父,那老女人要打我。”
“好了!”
刀疤脸突然说话了,说:“老鬼,你去问问那个人,他的马卖不卖。”
长相猥琐的人看起来是个江湖术士,他立刻点点头,就朝温白羽跑过来。
温白羽见他过来,那人笑着说:“这位小兄弟,你这匹马卖不卖?”
温白羽看了一眼自己身边的黑马,他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,自然不可能卖他的马。
温白羽说:“不好意思,自己还用。”
那长相猥琐的人只好回来了,探头探脑的说:“那小子不卖,这怎么办?”
女人冷笑一声,说:“那还不好办,这地方走一天都见不到一个人,咱们把他宰了就行。”
长相猥琐的人说:“别别,你看他,长相细皮嫩/肉的,我真是舍不得,要不咱们玩玩再说。”
那冷漠的男人一直没有说话,只是皱着眉,活动自己的手腕,他的手指一定,就发出“咔嚓——咔嚓——”的声音,听起来毛/骨/悚/然的。
刀疤脸说:“说不定这个人就住在附近,先不要伤人,咱们问问路再说。”
他们几个人在讨论,温白羽又把他们打量了一遍,这些人的包裹非常重,有的竹篓里面还竖/起来了一块,看起来应该是铲子锄头一类的东西。
但是看他们的样子,全都是练家子,也不像是农夫,手上也都有老茧,刀疤脸一看就是江湖人,那冷漠的男人更不用说,自然不可能是种田的农人了。
温白羽觉得,他们八成是淘沙的人。
这些人看温白羽的样子,觉得他无害,没想到温白羽的耳力挺好,把他们的话听得一清二楚。
那些人还没过来,温白羽已经自己走过去,说:“几位对不住,我想打听一下路,我跟人在附近打猎,不小心走散了,不知道回去的路,想问一问几位。”
那几个人都面面相觑,没想到反而被先问了路。
刀疤脸的脸上露/出了杀意,那猥琐的人满脸可惜的样子,刀疤脸牙关一紧,刚要抬手袭/击温白羽,那冷漠的男人突然抬手,那只金属的手竟然活动非常灵活,一下压在刀疤脸的肩膀上。
刀疤脸的肩膀被他压得一抖,顿时塌了下去,可见那冷漠的男人手劲不小。
冷漠的男人轻声说:“稍安勿躁。”
少年笑着说:“对不住,我们也是迷路了。”
女人说:“这位小哥/哥,你的马匹卖给我们吧,你瞧我们这么多行李,肩担着很累的。”
温白羽笑着说:“这是友人的马,我现在和他走散了,自己卖出去也不好,不如这样,反正咱们都是走散的,就一同上路如何?我的马可以借给你们担行李用。”
那几个人又开始对看,然后看向了刀疤脸,这里面似乎他是老大,刀疤脸想了想,点了点头。
女人拽了拽刀疤脸,转头小声说:“我说你想什么呢,咱们这次来可是找那寨子淘沙来的,你让这个小白脸加进来,咱们还怎么淘沙?”